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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劣之人 3

 #现au

#谜之设定

#纯情高中生帝弥托利X黑莲花贝雷特

      

      贝雷特在等帝弥托利正式取消周六的邀约。那男孩可能不愿将这件事以面对面的形式说出口,所以他一直保持那部手机(存有那张帝弥托利和他的狗的照片的手机)处于开机状态,等着他的电话和短信,贝雷特甚至在这几天点开了所有有法嘉斯后缀的广告邮件,但一无所获。
  他总不能在周六早晨直接爽约吧,这可不是那个好孩子能做出来的事。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在修道学院的五日,贝雷特在终于在周五晚上收到了帝弥托利的信息。
  感受到那部手机的震动,他端着装有半杯威士忌的玻璃锤纹杯单手将它拿出查看着。在昏暗环境中亮起的荧幕光清晰地表明了这条信息的发送者的确是那位与自己约在周六的高中生。他终于要取消那场约定了,这令人欣慰,贝雷特终于能轻松度过这个周末——他本以为会这样,可划过屏幕手指的动作依然停滞了一瞬。
  没办法,帝弥托利总不会傻到忘记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和这场生日会对法嘉斯究竟有多么重要。实际上,法嘉斯的继承人已经缺席了这天下午的课程,帝弥托利应该已经回到了菲尔帝亚并且为着明日的成人式做准备。
  他在打开屏幕锁之前灌了口烈酒,慢慢体味着酒精味侵蚀舌间味蕾的疼痛感,然后把酒杯砸向透光石吧台上。贝雷特双手捧着那部手机,等待阅读完帝弥托利的拒绝后再赠予他一句安慰,那孩子一定会为自己的爽约而心怀愧疚。
  他看到屏幕上写着:“老师,打扰了。拿到老师的号码后没有第一时间与老师进行联系令我感到愧疚。请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确认明天的约定。”
  贝雷特的右手抚上眼睛,他已经摄入了过多的酒精以至于出现了阅读障碍?他用手指滑动屏幕,看到了帝弥托利写下了精确到分的会面时间和具体的地点,还在下方附了一张地图,标志出了那个位置。
  他没忘在最后询问贝雷特的意见,而后者在因为出乎预料的信息而呆愣着。那之后,贝雷特皱眉发送了一个代表了收到信息的标记。然后抬起手,痛心疾首地拒绝了酒馆老板“要不要再来一杯呀”的邀约。
  这意味着那位布雷达德家的年轻继承人为了守住与贝雷特的约会放弃了他的成年礼——除非那孩子是在玩弄这位可怜老师感情。但以他对帝弥托利的了解,只要他说会到,就一定会准时出现在那里。
  明天的游乐园会被法嘉斯下属的安保公司全方位监视,而自己也将被列在他们危险人物名单中吧。如果自己的身份被那些寡头们深挖,或许会发生什么预想不到的麻烦事。这可真是令人头疼。贝雷特这样想着,却终究在唇角扬起异样的弧度。
  
  贝雷特在那颗七叶树下发现了帝弥托利的身影。他没穿那身鹅黄色毛背心与深蓝色西装外套的学院制服,而是换上了件写着大大A*&F*标志的浅色卫衣和那件羊角扣大衣,看起来平民极了,就像个普普通通在周末与朋友相约的高中生一样。
  他们之间只隔了十几米,却充斥着无数陌生人。他本该想到这一点的,今天是周六,一个休息日。更何况,游乐园的确为宣传今天新开放的区域投了不少钱并且这卓有成效,他能听到不少往来的人群中讨论着这个话题。帝弥托利觉得有些烦躁,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打开昨日在私人飞机上作出的游乐园攻略复习着。
  在屏幕上的时钟首位跳转到9时,一个深色的身影出现在帝弥托利的面前。他心中因拥挤人群而产生的烦闷感瞬间弥散了。贝雷特看到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老师!”
  帝弥托利确信自己能在这充满游客的游乐园中做一个好向导,他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中。而贝雷特却看到了他捧着手机的手指关节被冻出不正常的红色。
  “抱歉,等很久了吗?”
  他微微皱起眉头,令淡紫色的眼睛向上望去流露出些许歉意。他的学生来自芙朵拉的北方,热爱骑术与叙事诗并且如同那诗中描写的骑士一般注重礼仪。这孩子说不定已经在这里等了二十分钟以上。而帝弥托利的反应如他所料——“不,老师。我没有等很久。我们约在了九点,不是吗?”他努力回应着这些语句,却不禁令它们变得磕磕巴巴的。
  他的老师大发慈悲地舒展了眉头赠予他一个微笑,这令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在贝雷特将那句邀约说出口的时候,帝弥托利的心脏就如同被捧起一样在胸口雀跃着。
  事实上,在那天之后,他为了今日的约会做出了不少努力。贝雷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教师,他不明白帝弥托利的十八岁生日意味着什么但帝弥托利自己必须明白。社交、人际关系、以布雷达德之名面对众人然后灌下一杯裹挟着橡木味的苦涩红酒。那些令他头疼的要素即将构成他的成年礼。罗德利古替他在数月之前就敲定了成人式中的舞曲菜谱以及菲尔帝亚宅邸中新换窗帘的颜色。他将成为那场欢宴中最精美的装饰品之一。那些位高权重的客人们会在布雷达德的老宅中翩舞着。帝弥托利感到自己的手脚被绑起,那些琐碎的无聊事像提线玩偶的木架一样操纵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在尝试斩断那些线。
  那位陪伴他长大的年长者甚至建议布雷达德的继承人放弃一周的课程,早些回到菲尔蒂亚为即将到来的宴会做准备。实际上,帝弥托利在一周前向罗德利古坦诚相告了——关于他的老师与今日的约会。而后者只是紧皱着眉头,用着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来规劝着高中生:“或许,你能和那位老师将约定的时间更改到下周?你应该知道这场成人式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用来与罗德利古交流,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通话。帝弥托利想尽办法才让罗德利古答应他将离开这里前往去菲尔帝亚的时限定为今天下午。而后者不得不为他推掉了今日的一切会面,把成人式的流程简化到帝弥托利只需要在晚宴中出现的程度。为了节省时间,罗德利古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关系替他们短暂地开放了禁飞区,这能令布雷达德家的专机能从加尔古·马库径直飞向菲尔帝亚。
  他知道在自己说出“贝雷特”这个名字之后,罗德利古就对他口中的那位教师用了些游离在法律边缘的手段进行了调查——他的家庭履历人际关系甚至病历本与牙科记录。他的老师当然身世清白,但贝雷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怀疑,帝弥托利只能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烦躁感。
  所有人都在迁就他的任性,这令帝弥托利感到愧疚。但他的亲友们在对他投以温和而担忧的目光中夹杂了些许审视,而帝弥托利只能在那种场合垂下眼帘避开他人的目光。除了希尔凡,他红发的青梅竹马摆着一副想要看好戏的雀跃表情给他推了好几条游玩攻略并为他提出关于穿搭的建议——“别穿学校的制服,你应该在约会时给对方留下与往日不同的印象。也不能穿那件正装啦!你确定你穿成这样不会被认作演职人员,然后被那些撑着纱裙的小公主们排队追着要求合影吗?”
  “会冷?”
  帝弥托利听到一句温和的问话。白雾在两人之间升腾着而上,直至被七叶树的黑枝割裂成碎片。他将自己从那些有点令人不快的回忆中抽离,但没来及回答那句话。他的老师从口袋中伸出左手覆上了帝弥托利拿着手机的那双手,带着薄茧的手指从对方的手背慢慢拂过,划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直到指尖。贝雷特抬起右手,像要给予他一份温度一样将他的双手捧在手掌中。
  他能感到贝雷特手上的热度几乎要从皮肤冲上自己的脸颊,而那里早就被染成绯红色了。帝弥托利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将这奇异的温度压抑下去,慌忙答着不冷。他应该再说些别的,比如他不能在游乐园里陪伴贝雷特太久,他预定了园中评价最高的餐厅却得在午饭后被送上飞机,不能与他共赏为人称道的那场游行与夜晚的烟花了。他对此感到歉疚,那些道歉的话语却哽在喉咙中硌得生疼。最后,他只能看着贝雷特用自己的银行卡刷了两张入园票。
  “这是你的生日,况且你现在仍未成年。总不能让你来请老师吧?”
  帝弥托利只能握住刚刚还被贝雷特捧着的手点头回应着,尽管他的背包中已经躺着了两张VVIP门票。
  “老师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我的话,果然还是对今天新开放的‘三百六十度扭转全室内地狱过山车’比较有兴趣。”
  高中生一边翻阅附赠的地图一边干巴巴地这样说着。在约会中太过随波逐流会令同伴扫兴,他应该适当地提出些合理建议。但那句话从“果然还是”到“比较有兴趣”都是从那些攻略中一字一句地复制到自己手机上然后背出的,他对这座过山车没什么感觉,但贝雷特特地在它开放第一天邀请自己,也许正是在期待这个。他没发现他的老师在听到“扭转”、“地狱”、“过山车”这些字眼时凝滞住的表情。
  新开放的游乐设施前如他所料地推满了正在排队等待的游客,不过帝弥托利早有准备。他拿出了两人份的门票按照攻略写的那样投入了FP机器,打印出来的票据上赫然印着十一点。还来得及。
  “你经常来这里吗?”
  贝雷特在帝弥托利查看票据的时候凑了上去一起确认着,他只能自上至下看着在那黑檀木色的直发下遮盖住的紫色眼睛。
  太近了!帝弥托利在心中哀嚎着。这是他的错觉吗?今天贝雷特无意间肢体接触的程度已经超越了一对师生——或者说,朋友的范围。他对待自己的亲昵宛如对待一位亲人。这种改变可能源于上周六的拥抱,他将他的过去坦诚相告,换来了那位教师的同情心与怜悯,或许善良的贝雷特想像爱护亲人一样爱护他。这是好的转变,但帝弥托利还没完全——至少他的心脏和脸颊上的毛细血管还没完全准备好这样的刺激,他能感到他身体的那些部分在浩烈地颤抖着。
  “……那个,姑且小的时候与朋友来过。”
  ——如果他和他的朋友被电影公司邀请,以举办生日聚会的名义将这里包场下来的那次经历也算上的话。那时的帝弥托利仍有父母在侧,他能记起他们在这座寂静得有些诡异的游乐园温和地问他这场生日宴有没有让他觉得开心。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在那时给出的答案,但如果仍有机会,帝弥托利只想用尽全力对为自己父亲所做的一切说声谢谢。
  男孩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了些,但贝雷特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选了个在那附近的大型项目,巴*光年星际营救,人声熙攘热闹,而贝雷特只是呆站在设施之外思考着那些奇怪单词拼成的名字含义。帝弥托利轻车熟路地把他拉入了那间相当有现代感的建筑物中。队伍没耽误他们多长时间,就被满脸笑容的工作人员塞到了一辆车上。
  帝弥托利探过身去将光能发射器递到贝雷特的手中。说实话,他的右手和那个装饰可爱的枪型小玩具太不相称了,那只手虎口和食指上的薄茧是被杀过人的真枪磨出的,而这把颜色鲜艳的玩具枪不应该染上这只手的硝烟味。
  “没错,握住这把枪之后,向着敌人中间的‘Z’标志射击,击中敌人就能得到相应的分数。”高中生一边解说一边指着贝雷特身前的屏幕,“其实我不太擅长这个。啊,开始了——”
  贝雷特的耳畔响起了游戏录音,一个昂扬的女声宣布他们此时此刻成为了巴斯精英舰队中的一员——随便啦。他接收到命令,接下来的一步是将它完成。他的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耳膜同那些和弦音一起震动着,贝雷特能看穿他们的意图,这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提升任务的难度,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帝弥托利所描述的目标藏在鎏金色的建筑物和穿着夸张戏服的人偶后。他捕捉到了目标,凝神屏气,迅速抬起手臂扣下扳机,但理所应当地没有闻到火药味或者感受到那把手枪的后坐力,他只看到一束红光从枪口发射出去。
  代表游戏结束的铃声响起,帝弥托利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玩具枪放回原处。他的视线转向另一边,贝雷特面前屏幕上的分数挤入他的视线,第一位数字比他的还要小。
  “别在意,老师。或许下一次——等、等一下?”
  他再次确认着贝雷特的分数。
  “这、这究竟有几个零?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这里打出七位数!”
  高中生高声惊呼着,兴奋地掏出手机,征得贝雷特同意之后,在工作人员将他们请出车辆之前拍下了他的赫赫战果。
  这令贝雷特感到有些稀奇,那把玩具枪还没有比五岁时父亲塞到他手中的气枪更重,虽然没有瞄准器,但全部击中所有几乎不会移动的目标是轻而易举的。所以,真的会有人把这当作游戏来享受?贝雷特耸了耸肩,坦然迎上帝弥托利的手机摄像头。
  
  走出那座设施,帝弥托利按照攻略给出的路线走到了鬼屋前。在堆放满诡异饰品的通道排队时,他的食指再次划着发送键但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帝弥托利本想将贝雷特的惊人战绩发送给他的朋友们。他将那张有些暗淡的照片放大,手指掠过那串夸张的红色荧光数字,顺着贝雷特被拍下的脸颊弧线描摹着。
  他的老师或许不擅长面对镜头,贝雷特的视线低垂着,仍然望向车辆前进的方向,这令镜头只能捕捉到他的侧脸,淡紫色的眼睛被纤长的睫羽遮盖住了。他抓拍的时机正好,设施内的霓虹灯流转,氩气灯管发出灿黄色的光芒洒落在贝雷特的脸上,那几乎将他的睫毛染成温暖的金色。
  帝弥托利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跳动的声音。他按下了取消键,将手机握在了手中。
  
  在论坛上问及情侣(帝弥托利犹豫了一节课的时间,但还是决定拼出这个单词)最适合一起乘坐的项目时,有人兴致勃勃地为他介绍了园区内的惊*古塔。“想体会恋人因为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和失重感而瑟瑟发抖地钻入自己怀中!——的话一定不能错过这一个!”
  还、还不算是不是恋人啦!
  帝弥托利看着那条回复无声地在心中大喊着。虽然来到游乐园没道理不去体验一下鬼屋,但他的老师是男性,或许不会像那段回答一样作出那样可爱的行为。不过,贝雷特说不定真的会因为这座设施中突然出现的意外情况而有所动摇?那也将成为一个机会,帝弥托利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及时安慰他的老师。
  ——虽然是这样打算的没错。为此,帝弥托利甚至放弃了观赏面前出现的景象,将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全部灌注在观察坐在旁边的贝雷特身上。他在昏暗的环境中伸出手臂,将自己的手指探到贝雷特的大衣袖口。如果即将开始的表演会让他的老师吓到,他能立即握住贝雷特的手。
  好吧,他得承认,在这一片诡异的电火光与尖叫声中,帝弥托利仍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在游乐园门前,他的老师捧着他的双手确认温度时的场景,而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被那份热度所缠绕着。他祈祷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被这场约会所拉近,但——牵手?像一对真正的恋人那样?他从不敢奢望这样多。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那份热度烧坏掉,他几乎能在这乐园中倾泻出心中的乐音。实际上,他正在对着在接近他的诡异青色人形露出不合气氛的傻笑。贝雷特凭借着设施内的明灭不定的电光捕捉到了旁边那人的表情。
  “你没事吧?”
  帝弥托利听到贝雷特担忧的问话,慌忙将自己从旖旎的暖梦中拔离开。他的老师皱眉看向自己,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究竟在这间鬼屋中做了什么。对着从阴间袭来的鬼怪发笑?他会被看作怪人的。
  “不是的!老师,这是因为……”
  没等他做出解释,身旁的设施突然发出了锈死的机械勉强运转的骇人巨响,这声音和随之而来的惊叫声一起将帝弥托利的解释淹没,接下来的那些话也被突然袭来的失重感淹没在了喉咙中。他能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着,就像一只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巨兽猝然发难,伸出手臂拉他堕入深渊一般,他本该预料到这个的。为了令自己在游乐园中的表现保持在最优水平,帝弥托利确信自己在出发之前已经将那份攻略铭记在心了。他可不能因为在鬼屋中出现的意外状况而怪叫出声,这显得也太不成熟了。
  他勉强将自己的惊呼声吞下,左手紧握住座椅旁的把手。
  帝弥托利终于坚持到了最后,这间被描述为相当温和,几乎只是用来烘托气氛的鬼屋让他冷汗直流。直到他在出口走廊处的复古机械时钟看到分针渐渐转动到竖直。
  
  十一点了,接下来的项目将是大热门的扭转过山车。帝弥托利将两张票据从自己的大衣口袋中掏出交给工作人员,在排成数队的游客面前,两人被迎入了寄存随身物品的房间。再把随身物品放入柜子后,帝弥托利制止了想要关上柜门的贝雷特。
  “等一下,老师。眼镜也要摘下来哦。”
  贝雷特微微睁大了双眼,迷茫地望向比他高出大概五公分地帝弥托利。而后者俯下身,在征得同意之前就伸手摘下了贝雷特的黑框眼镜。没有了镜片,帝弥托利第一次能毫无遮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视野突然变得有些模糊,贝雷特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转瞬即逝的脆弱表情。帝弥托利几乎能能够看清他紫色眼睛上如鸽羽一般的每一根墨色睫毛。
  这几乎能令他忘记如何呼吸。
  “……帝弥托利?”
  在贝雷特有些困惑的目光注视下,帝弥托利才发现他刚刚的动作是有多失礼。他慌忙道了歉,在得到贝雷特的谅解后将那副眼镜一起放入了寄存柜。
  
  他们坐在列车的后部,伴随着轨道的引擎声响,乘客被拉入天空之中。贝雷特感到自己被压座椅上,五脏六腑都因为不正常的重力而在身体内抱怨着。
  “实际上,我——”
  贝雷特打算实话实说,直到他看到帝弥托利眼中正闪着光。好吧,他的学生是个在寡头家豪宅与贵族学校长大高中生,他能接触到最刺激的事或许就是这列过山车自最高点向下俯冲的那瞬间。贝雷特不能剥夺帝弥托利怀着好奇的心情体味濒死感的权利,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更多了,这简直像被迫做需要倒贴钱的活。
  “怎么了,老师?”
  他的学生看向贝雷特,为了越过在两人身边喧嚣的机械声,帝弥托利在半空中大喊着。可那是徒劳的,贝雷特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答他的问题。他能预感到他即将被骤然改变方向的列车与重力拽入大地中。
  那将是最高潮。高中生在这份失重感中与乘客们一起欢呼着,他们将恐惧与欢然的高昂情绪在最高点用双手捧起,然后尽情倾泻在着角度苛刻的轨道中。而贝雷特只能紧抓住被海绵覆盖住的栏杆,他甚至想在这样的冲击下蜷缩起身体,幸运的是,安全带与护栏制止了他的下意识动作。贝雷特紧闭着双眼,握着护栏的手指骨节发白。他紧抿着单色的嘴唇,用着仅剩的力气去压抑着喉咙中翻涌而上裹挟着胃酸的不适感。他或许已经经历了那场“360度扭转”,或许还没有。贝雷特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去分辨这些了,他的意识只能接收到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列车渐渐停靠在站台,从至高点一路攀下的乘客们兴奋地与同伴讨论着刚刚的冒险。帝弥托利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他品味着刚刚经历的刺激感,他甚至预想好了个可以讨论的好话题。“——这比广告看起来的还要更无趣些。老师,到午饭时间了哦。”然而这句话再没机会说出口了,帝弥托利只能看到贝雷特正在颤抖的手指和发白的脸,他几乎不能将身边的护栏推开。
  “老师!你没事吧?”
  但他能做的只是伸出右手替贝雷特将那部保护装置解除。帝弥托利跳出车厢,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列车内扶起。这是他的错觉吗?被触碰到的,他的老师的左臂在微微颤抖着。
  帝弥托利能清楚地看到贝雷特的脸——这坐过山车仿佛将贝雷特脸上的血液全部抽走了,他的脸色惨白,好像得花上些时间才能再次站起身来似的。这样的异常情况甚至吸引了工作人员的注意力。
  “我没事。”
  贝雷特垂首这样回复着上前来询问的工作人员与帝弥托利,但这句话没能让他的学生放心半分。
  “抱歉,我不知道这会令您感到不舒服。您感觉头晕吗?需不需要喝些水?”
  他的学生扶住他的后背,快速地说出这些话,甚至吞下了一两个音节。他恨后悔,帝弥托利觉得自己不该在征得贝雷特的同意之前就选了这座以刺激而出名,据说能令人体承受濒临阈值压力的过山车。他本想以此来向贝雷特佐证自己的胆量,为此,他甚至坚持不在那几段俯冲与旋转的轨道上发出尖叫声,但这一切都是个愚蠢的决定。
  贝雷特几乎不能听清他的话,他感到耳鸣,头部充血,肩膀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着。他顺势靠在了帝弥托利的肩旁上,而令那位高中生的动作僵住了。
  “老、老师……?”
  他甚至想呕吐——但多亏了贝雷特将早上的空闲时间全部贡献给了睡眠没有进食,他仍能将那些胃酸压回胃中。
  他的老师需要休息。把贝雷特安置在一张充满了科幻设计感的长椅上后,帝弥托利主动揽下了去寄存室取出两人随身背包的任务。他的老师接过那副眼镜,却没把它再次戴上。贝雷特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身体正在急切地攫取着十二月份的冰冷空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这没能让他狂乱的心脏冷静下来。他在耳鸣,不适感从胃沿着喉咙攀上口鼻,宛如变为实体一般压住了他的喉咙,他甚至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他感到恐惧,受到刺激的视神经没能忠诚地将眼前的景象传入脑海。两人的周围充满了绽着笑脸的游客,牵着艳红气球的小女孩们在高声说笑追逐。但贝雷特感觉眼前发暗,所有人的脸前都蒙上了一层透镜,人们在靠近,他们裂开的唇角曲折着,发出刺耳的喊声。而他甚至不能逃开这些。
  “……师,老师!”
  贝雷特涣散的眸光渐渐凝聚在帝弥托利的脸上了。高中生用发冷的手指捧住他的脸,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颤抖着。这或许有些用,贝雷特终于能从一片令人恸惧的泥沼中分辨出这个清澈的声音了。
  “哦,我没事。这没什么,帝弥托利。只是……”
  贝雷特向着面前的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并且尝试着说些什么。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再次塞入了那一截枪管,口鼻都漫着令人厌恶的硝烟味,一双手把那支枪上了膛,防滑的菱形纹路硌得他口腔生疼。他还活着,但距死亡只有一步。
  “吵……”
  他紧抿着的嘴唇颤抖着吐出这个单词。但他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太吵了。”
  一场糟糕至极的约会。帝弥托利在心中给自己打了负分。
  而他们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实际上,帝弥托利预定了园区内的皇家餐厅,甚至通过电话与主厨敲定好了今日的菜单。但他明白,他没机会吃到那道被他们热情推荐的冰*女王都乐雪糕了。
  没办法放着这样得贝雷特不管,而他的老师又坚决拒绝了他邀请医生来诊疗的建议,他们甚至为此争执了几句。贝雷特声称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些只是因为缺乏睡眠和低血糖而引起的不适——这是真的,自昨日午饭后,他没吃下除了那几杯威士忌苏打之外的任何东西,而被摄取的酒精也在此时此刻,一个绝妙的时机折磨着他的胃口。为了照顾这样的贝雷特,帝弥托利只能选择入住附近的酒店。
  
  贝雷特已经厌倦了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喜剧,穿着怪异的年轻人们从他面前纷纷走过,高声笑着说这些他所不能理解的话。演职人员穿着可笑的戏服对每个人都露出廉价的笑。强迫自己去理解他们的快乐只会令他感到烦躁。他们热爱刺激与浪漫的童话,这可以被定义为那些幸福的人们对无趣人生的抗议。尽管没可能与那些故事一般被人称赞,或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但贝雷特已经受够了刺激,他不需要那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提出“去游乐园”这样的建议,那或许是某种自我折磨的欲望也说不定。他的症状在进入这间套间后缓解了些,但帝弥托利还是强硬地把他的老师按到了床上。他不清楚睡眠是否已慈悲地降临在了他的体内,但当贝雷特已经完全清醒时,窗外的阳光在加尔古·马库雾蒙蒙的空中已经愈显黯淡了。
  没有噩梦。这倒是相当稀奇,或许是得益于这间卧室被调节到了舒适的气温并且通风良好。那扇门虚掩着,贝雷特能隐约听到外间的帝弥托利的声音,他似乎在与什么人通话。
  “……我明白那些,我确实是向你保证过,罗德利古。但发生了意外状况,无论如何,我总不能放着那样的老师不管。”
  帝弥托利特地压低了声音,贝雷特猜那或许是为了不把自己吵醒,但他不打算为高中生的那段声音中的烦躁感负责。他能想象到那位年长者在电话那一端勉力压制住薄怒与担忧的表情。
  “那么,就让它那样举行吧。没人会在意我,反正他们只想要个布雷达德,我在那场宴会上只是座装饰品,不是吗?你可以多摆樽香槟塔,我猜在把那些酒杯推入泳池的那一刻没人再会再想起帝弥托利缺席了他们。”
  这话相当地伤人。布雷达德继承人的成年式上总不可能出现虽然香槟塔和游泳池,这孩子到底把法嘉斯的老宅当作什么地方了?他的另一个游乐园?贝雷特没道理对罗德利古有什么好感,但在那一瞬间,他的确想对那位位高权重的,同时身为某位叛逆期高中生监护人的伏拉鲁达里乌斯家主致以同情。他在想,上流社会的人们不愿多看身为佣兵的贝雷特一眼,但身为教师的贝雷特或许能因为毁了布雷达德继承人的成人式而永远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中。
  他应该高兴才对。他尝试着扬起嘴角,但在这不妙的气氛中,驱使肌肉令人感到酸楚,他最终没能笑出来。
  “啊,老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帝弥托利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贝雷特,他慌忙地掐断了那通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我感觉好多了,比起这个——”他不能装作对那通电话所讨论的事毫无知觉,这不是一个好的教师该做的事,“在刚刚,我听到了你的电话。”
  帝弥托利尽自己所能在脑海中思索着能够用来说明情况的话语,他的笑容僵住了,并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他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贝雷特脚下的地毯,嘴唇张合着就像要解释些什么。
  “那是——”
  “我很抱歉,你会不会因为我而错过了与朋友们的邀约?或许你们已经在那之前约定好了一场生日派对?”
  他打断了帝弥托利的话,继续将自己的猜测说出了口。身为一名平民出身的普通教师,贝雷特应该对那场盛大的成人式毫无知觉。高中生“啊——”了一声,把准备好的解释吞入了喉咙中。
  “是那样没错。虽然有些对不起他们的精心准备,但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决定。况且,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依然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帝弥托利挥手这样说着,他看起来为了安慰贝雷特已经用尽了全力。或许是想要填补刚刚自己的迟疑,高中生慌忙站起身:“你躺了很久,请喝些茶吧。”他这样说着,然后走到餐桌前拿起纹着金色老鼠头的红茶杯。
  “不,不对。比起那些,您在中午没有进食,现在要不要……”
  那只可爱的茶杯从帝弥托利手指间滑入茶托,茶具相接发出敲击瓷器的清脆声,灼热的茶水险些泼到他的手上。
  “等一下,帝弥托利。”
  贝雷特平淡的声音及时安抚住了帝弥托利,高中生终于能直视着他的老师的脸了。
  “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去加入你的朋友们吧。我能自己从这里回去。”
  他提出了合理建议。说实话,如果帝弥托利愿意就此离开游乐园,布雷达德家一定有能力把他尽快送到菲尔蒂亚,他或许能赶上成人式的结束致辞。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怎么可能会那样做!”
  他的话被坚决地驳回了。帝弥托利气势汹汹地走到贝雷特身前,隔着镜片直视着他那双因为受惊微微睁大地淡紫色眼睛。他深吸一口气,给予了自己缓和语气的时间。
  “别再说那种话了,老师。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把你扔在这里的。”
  帝弥托利的语气预料之外地僵硬,但把双手放在贝雷特肩上的动作却柔软无比。
  “您仍需要休息,我从餐厅点了牛奶粥——请多少吃一点吧。”
  贝雷特被他半强迫似地推上了床,看着帝弥托利端来餐盘。描绘着动画人物,颜色鲜艳的盘子上摆放着纯白色的深碟。
  “牛奶粥?”
  他咬着勺子,任由温和的甜味在口中扩散着,安抚了他正在搅动撕扯的胃。
  “很奇怪吗……?”
  帝弥托利眨眨眼,湛蓝色眼眸深处闪着些令人无法触及到的光芒。
  “之前跟老师提到过吧,我有一位继母。我几乎难以记起什么关于她的事了——对我来说,她似乎只是位温柔却又有些疏离的长辈。但我仍能记得在我生病时,她会煮一碗这样的粥喂我吃下。无论别人怎么说,但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被她爱着的。”
  他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到底暗示着什么。在那一瞬间,帝弥托利觉得自己的脸颊霎时变得滚烫,他的皮肤发紧,这几乎令他不知道该把焦躁不安地双手放置在哪。他得再说些什么,趁着贝雷特仍未把那些话记住。
  “说、说起来,这间酒店的餐厅果然没有这道菜,他们在下午只能提供甜点与茶水。我趁人不注意钻到了后厨直接拜托了那位主厨,他愿意帮助我却从没听说过这道菜。在最后,我们用着搜索出来的菜谱才煮出这碗粥——我、我是想说,它会不会已经变冷了?”
  他挥舞着手臂尽量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成串的单词从他的口中快速地脱出,贝雷特甚至在担心他会不会不小心咬到舌头。
  “这很好吃,别担心。”
  帝弥托利得到了安慰。他将自己的眉毛舒展开,垂下了眼帘。但贝雷特仍然能看到他的眸光。那个高中生言及“爱”这个字眼,用着溢着辉光的温和嗓音,就像乐园中乐队的提琴拉出撕扯他人情绪与泪腺的中音符。这几乎令他的动作僵住了一瞬,他不得不承认,在某时某刻,帝弥托利的眸光像簇在雾中闪烁的蓝焰。那能或许吸引堕在泥沼中迷失在这片雾中的虫豸们,但贝雷特不是。他绝不是那些能被一丝光芒愚弄的飞蛾,捧着那簇火心甘情愿地化作灰。
  他们之间交换着沉默,充斥着房间的只有勺子与深碟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帝弥托利的电话毫无遮拦地被放置在他身后,这令贝雷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打来电话的人的名字。
  毫无悬念,仍是罗德利古。
  一个奇异的想法在贝雷特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放下餐具,抬起左手搭上了帝弥托利的肩膀。将正在转身确认手机的高中生的身体揽到了身前。
  这将是一个测验——当然,他会得到奖励。
  “老师……?”
  贝雷特的异常行为令帝弥托利迟疑地发问着。但他能感到这个年轻人因为自己出乎预料的亲密接触而微微颤抖着,帝弥托利手上的手机滑落至床上,扩音器被布料遮盖住发出闷响,但现在没人会在意那些。
  他的老师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那不是簇火,那是星光。
  天色愈发暗淡了。房间中,只有那部手机的荧幕仍然伴着未曾停止过的铃声发亮。
  ——————————————
  本来还想把前三篇写完再加个番外印一印去cp放在朋友的摊上但谁能想到我突然开始沉迷现au坏老师原作向进展为零呢(而且朋友没有申下来真是好巧(?。咱们(说不定)五月见!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想用美人计看dmtr能为他放弃多少的坏老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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